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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队的夏天”也属于摇滚圈女孩儿吗?

有点田园 硝美丽 2021-03-04




本期节目全长67分钟,微信里只有20分钟试听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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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外链接汇总:http://t.cn/AiYG4uL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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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田园”是一个希望努力为大家提供_接地气_的性别观点的小播客。


除了关注园子里韭菜的长势,我们还关注这块田里发生的任何有关于性/别的议题。


欢迎大家进菜园坐坐,不介意的话,也希望你喜欢鞋子上沾到的泥土。


本期有点田园的主播肖美丽和田左一,邀请了摇滚乐迷/记者:@灯塔水母君 一起从热播综艺节目《乐队的夏天》聊起谈谈摇滚圈女性的处境,为了这期节目水母君还特地提前采访了几位女乐手,干货满满。


我们主要聊了这些的话题:


《乐队的夏天》节目的优点和一些吐槽。


滚圈里面的女性乐手是什么样的状态?


果儿?骨肉皮?女性乐迷的处境如何?


豆瓣月亮组——摇滚乐手最怕的豆瓣小组。


音乐节上的性骚扰现象。


为什么女乐迷年纪大了就不躁了?


结尾还有水母君推荐的乐队/乐手列表哦~


节目中的“超级乐迷们”


以下是一些摘录:


出圈


水母:其实《乐队的夏天》从筹备的时候就引起了整个摇滚圈的关注,那个时候他们导演组开始找乐队,基本上我们大家都在传这件事情,把它看作一个摇滚圈走向主流的特别好的机会。


我虽然喜欢摇滚乐这么多年,但是很多乐队他们背后的故事我没有那么了解。我可能只是听歌比较多,通过《乐队的夏天》能够了解到原来彭磊是个这么好玩的人,原来刺猬乐队他们几个人是那样相爱,原来他们的关系特别有意思。这些事情是我以前没有接触过的。包括像痛仰,他们可以算是我的一个国摇入门乐队,我大概是十年前就开始听他们了,但后来就没有怎么再继续听了。这个节目让我重新找回了刚刚开始听摇滚乐的时候的那种心情。


说到这综艺节目中值得吐槽的点真的是非常多,因为《乐队的夏天》这个节目,虽然他们导演组是一个女性偏多的团队,可是他们节目中呈现出的超级乐迷还是以男性为主的。像马东高晓松他们经常会调侃台上的女乐手,问她跟乐队里面的那个男乐手是什么关系。包括高晓松说过一句话是被很多人骂过:“女乐手要么跟那个男乐手在一起,要么跟他们的那个经纪人在一起。”


他说过这样的话,然后基本上只要是上台的女乐手都会被这么调侃一遍,关于这一点,我觉得Mr.Miss.的主唱刘恋的回应特别好,她唱了一首即兴,说:“请尊重一男一女工作的关系”,这是个特别漂亮的回应。


Mr.Miss 乐队


欧阳娜娜


肖:为什么要请欧阳娜娜来当那个“超级乐迷”呢?我感觉她在里面的角色也很奇怪,她一来别人就是把她当成一个漂亮的小女孩那样子去对待的,连吴青峰都开她的玩笑,就问别人,“娜娜来了你开不开心?”


田:我觉得这也是现在大多数综艺节目都比较善用的一个梗,让欧阳娜娜来可能是专门做一个调剂,就是不管是用来开男乐手的玩笑也好,还是坐在台下当一道风景去欣赏也好。欧阳娜娜自己本身也是音乐科班出身,这一点也算是跟节目的主题有挂钩,我觉得总体来说还是一个比较合乎逻辑的一个嘉宾,但是从最后节目的呈现看来,找她来好像主要不是来聊音乐,是来配CP的。


我觉得不管怎么样,这个问题不是出在欧阳娜娜个人的身上,而是节目组硬给她安排的在这个节目里的作用的一个问题,然后有一些评价骂得特别难听。我觉得你也不知道那些弹幕对她的那么多的负面的评价,有多少是基于厌女的心态,对吧?


水母:我其实是挺高兴娜娜可以来的,因为她很年轻,她18岁。这个节目真的是一个滚圈老哥们特别多的一个节目,能来一个很年轻的女孩挺好的,她本人是学大提琴学了很多年的,所以她一方面其实是很专业的,偶尔也能听到她说一些非常专业的音乐方面的点评,但这点也非常少,估计都被剪掉了,反正她就被塑造成一个粉丝形象,其实她也是一个非常专业的形象,在“超级乐迷”里面就只有张亚东一个人被塑造成一个很专业的权威代表,我觉得这样是有一点失衡的。 


盘尼西林乐队与欧阳娜娜


Sisterhood


肖:有一期节目我还挺喜欢的,主题是“女神合作赛”。


田:我一开始看到那一期叫做“女神合作赛”的时候,真的内心是非常拒绝的。因为我知道节目肯定会有一个很奇怪的走向,这个题目就用了“女神”这个词,对吧?就是那种很直白的让女性作为一个客体出现在这个节目上,然后默认了,这都不算是默认了,就是很不客气地宣告这个节目跟摇滚乐本身就是一个男性的主场。而且我记得那一期开头第一句话就是一个专业乐评人说的:“男孩搞乐队就是为了吸引女孩”,我瞬间白眼一千遍。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片段是他们表演结束后石璐拥抱了帆帆,然后她就撒不开手开始哭,帆帆也哭了起来,然后镜头转到赵梦,赵梦说:“看到她们一哭我就想哭了。”石璐说抱着帆帆的那一霎那,她就觉得真的特别感谢她们,给了她特别多的力量,已经没办法用语言来表达了,就只能哭了。特别是她还说她觉得这是女性之间的一种情感交流。


我记得我在看到这里的时候,手已经捂到胸口了,我觉得我的心都被融化了,我也好想参与她们的抱头痛哭。真的觉得太能理解了,女性之间的那种相互欣赏,相互支撑的那种情谊,那种sisterhood,也不畏惧向对方表达。唉我当时就觉得啊这种感觉真的太queer了,能在这种主流的舞台上看到,就是太太难得了。然后那是整季节目下来我印象最最最深刻的一个片段。石璐真的太棒了,真的!


石璐和帆帆演出后的拥抱


悲催


水母:《乐队的夏天》有一个访谈节目叫《乐队我做东》,曾经采访过新裤子和刺猬。当时臧鸿飞问赵梦和石璐:你们在在摇滚圈这样一个以男性为主的环境里面当乐手感觉怎么样?然后赵梦和石璐当时给的回答非常直白,说就是“悲催”。我觉得她们虽然说了这样一个词,但是里面含有挺深的含义的。


我本人只是乐迷,我没有当过乐手,我为了更深度地去了解她们的处境,我还采访了几名女乐手,想问一下她们在那个圈子里面的情况。我采访的第一位女乐手,是猫川。


猫川


她觉得在摇滚圈当个女乐手还挺好的,作为女乐手,她的粉丝量和关注度是远远超过男乐手的,就她说她可能觉得她的技术和表现并没有那么好,但是总会受到很多乐迷的关注。可她又很反感他在台上被人被人喊“小姐姐”,她非常反感这一点。她觉得可能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孩,是因为自己的性别和外表被关注太多。


她不太喜欢乐迷给出了一些反馈,她觉得圈内的乐手和工作人员并没有太多的性别歧视,可是很多性别歧视是有来自于乐迷。比如很多通过综艺接触到乐队的观众可能会觉得女乐手是是靠睡上位的,她对这一点很生气。她觉得女乐手也是经历了很多辛苦和努力,才到今天的地位的。


猫川她有说到有一点我觉得特别好,她从高中就开始喜欢摇滚,刚开始看男乐手的时候也觉得很帅,有很多女孩她们看乐队可能就是想看到比较帅的男乐手,就会想睡他。但她就没有这种想法,她觉得她想取代他们站在舞台上,她是抱着这样的初心去玩乐队。


月兔


我采访的第二位乐手是小王乐队的主唱月兔。她本来是乐队的贝司手,后来当了主唱,然后刚开始当主唱的时候,头几次演出就有人会指出她台上那样挺不好看的,觉得她并不像一个女孩。她非常震惊,会因为自己的形象被注意到,而并不是自己唱什么,做的音乐怎么样。


乐队女乐手的性别身份会被特别地强调,一般大家说乐手都指的是男乐手,说女乐手的话,他们肯定就会强调一下是女乐手,都会强调她们怎么漂亮啊之类的情况。


小王乐队是一个女子朋克乐队,她们的主要成员都是女性,所以他们收到的演出邀请很多都是全是女生的演出场,像这样的拼盘她其实挺不喜欢的,一般来说有这样的全女生乐队的演出,他们可能会更把全女生看做一个噱头,但并没有特别尊重女乐手。比如她们曾有一个全女生的拼盘叫“比基尼派对”,主办方特别提出希望她们都能穿的清凉一点,她当时听了就觉得很反感。


月兔她说过,她演出的时候就很乐意露她的腋毛,但是经常会被人盯着看,她会觉得很不舒服。她曾经在台上说,希望大家露出身体的时候是非常自信的。她觉得她这样的呼吁也是一个非常女权的做法,她愿意把这个女权主义的行动融入她的表演。


我真的希望能多看到这样的女乐手女乐队,我相信这样的女性音乐人一定很多,只是没有被看到而已。


猫川在《乐队的夏天》演出

果儿


水母:“果儿”,最开始我们是用“骨肉皮”这个词,它来自英文里面的Groupie这个单词,是指摇滚圈里比较喜欢睡乐手的乐迷。在北京话里面“果儿”是姑娘的意思,跟“骨肉皮”这个词发音有点像,所以一般在国内的圈子里面都会叫她们“果儿”。


肖:这个词听起来是骂人的,是不是?它是个贬义词吗?


水母:这个词很微妙。反正我知道的所谓的“果儿”大部分可能都不是特别愿意被称为“果儿”的。


不能否认摇滚圈里面可能是有些女孩是非常喜欢集邮式地睡乐手的。但是我觉得这是她们的个人自由。乐手可能会把她们看作easy girl,说她是“果儿”,这个词有一种很贬低轻视的意思了。然而更过分的一点是很多乐手会因此把所有的女乐迷都看作“果儿”。像我自己,我是记者,同时也是乐迷,有时候去采访乐队的时候,乐手可能聊聊就开始想跟我约炮,我当时是去工作的。我就会特别生气,但是在乐手看来可能就很正常,甚至我生气他们还觉得挺委屈的。


田:我觉得“果儿”这个词的出现和使用,跟绿茶婊是类似的逻辑,就是把一部分女性分化出来,然后对她们污名化,让女性群体内部出现道德上高低贵贱的等级划分。这种话术可能也迫使一些女性自己去站队,去划清界限,也让很多男的觉得看谁都是“果儿”,都是婊都能骚扰。这个词的本质上是对所有女性的一种污名化,我觉得与乐手发生性关系与否,是一次,还是所谓的“集邮式”,还是怎样,跟道德是没有一毛钱关系的。所以“果儿”这个词其实就是一个被发明出来的、用于荡妇羞辱的标签。 


我是希望我们能拒绝这种划分,拒绝被人以“你的性观念如何”去做一个道德品质上的定义。有些乐手他们也是过于自大,他们觉得所有喜欢他们音乐的女孩都是想睡他们的。


“月亮组”标志

代表月亮


水母:“月亮组”(豆瓣“我们代表月亮消灭居心不良的乐手”小组)也有很多年了,我估计都已经有十多年了吧。我觉得这个小组它是对摇滚圈权力结构的一个反抗。本来乐迷在那个滚圈里面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基本上是很隐形的,只能追在乐手后面,但是有了这个小组以后,他们能够曝光圈里面这些事情。很多乐手都非常害怕在“月亮组”被曝光,他们可能在随便勾搭女孩的时候会想一想,可能今天干了这样的事情以后,今晚就会上“月亮组”了,就会很害怕,会有这样的情况。 


本身乐手跟乐迷的地位并没有非常对等,但因为摇滚乐圈子跟其他圈子不一样,它是一个比较松散的圈子。你如果作为乐迷追乐队,你很容易跟他们接触,然后演出以后就跟乐手吃饭啊聊天啊,这些都是很普通的事情,久而久之会给大家一种感觉:我们互相之间是平等的,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起码在这个圈子内并不是这样的。 


不可否认的是,只要是追星,只要那种舞台带来的光环存在,就是没有被祛魅掉,权力还是倾向于乐手的。所以可能这种环境也更容易滋生性骚扰。


肖:我记得她有写过一句话,她说:“我做好了随时去死的准备,但是在此之前我愿意抗争。”你说这是一个多大的决心。


摇滚乐能够让女性感受到自由,但是它的很多表现方式都在宣告对女性的压制和征服。在这个过程当中女性的听众是有一个很复杂的、矛盾的体验在里面。


水母:对,因为我听这么多年摇滚乐,国内和西方都挺像的。有一些乐队他们真的是很直男,他们会在音乐里面描述对女性的征服。文章里提到的滚石乐队就是一个特别典型的例子,摇滚乐它本身是一种比较有侵略性的音乐,有很多抗争色彩反叛色彩在里面,而这种侵略性在也会表现在对女性的追求上。


我本身听这些东西的时候会感到很纠结,我一方面很喜欢这种音乐的,但另外一方面又觉得我作为一个女性在听的时候,音乐并没有很尊重我。所以我也是希望有更多的女性音乐人能够创造更有影响力的作品。


田:这让我想到很多男性创作者,他们经常会在歌里提到“姑娘”这个意向,就是已经听得腻得不能再腻了。摇滚啊还有民谣啊好像都挺常见的。


肖:尤其是“南方姑娘”。如果北方男人是西方白人的话,南方姑娘就是他们的东方你知道吗。这是一个国内的“东方主义”的实践。


田:是的,虽然结合歌词上下文来看,可能很大部分是他们对心中向往的姑娘的褒扬:什么长得好看啦,温柔啊,很特别啦什么之类的……但是它不是放在一个平等的角度,它是放在“我是捕猎者,你是猎物,然后我去追求你,然后你多么多么好,是体现了我多么多么有眼光,我都那么有水平”的基础上,(我)特别受不了。 


Patti Smith


“老女孩”


水母:他们会觉得这些这些饭圈女孩都是光看脸的,并不真正懂音乐。他们经常会有这样的攻击,但是事实上我觉得饭圈文化在他们看来的罪过可能是女性粉丝拥有了自己定义和解释偶像的权利。在饭圈文化里粉丝才是主体而那个偶像并不是,他们很怕这种饭圈文化对他们的成员结构会有一个颠覆。


田:还有一点可以从文化的角度来看,从主流文化对于亚文化的一种文化霸权上来看,因为摇滚圈在中国是属于一种亚文化.在现在文化产品高度商业化的这样一个环境中,他们应该是比较矛盾的一个存在。刚刚也提到粉圈文化对于摇滚圈的影响,摇滚圈还是比较警惕,也是因为现在粉圈的消费能力很强,然后整个产业也越来越成熟,现在在大众领域的存在感非常高,对吧?


这种资本也好消费也好,对于摇滚圈的渗入可能会让权力关系发生改变,让摇滚圈内的人产生一种“(摇滚)是不是还能保持独立性不妥协?”这样的顾虑。可能也有这种文化在精神层面上有的精英主义的优越感受到挑战的焦虑。但是因为摇滚圈跟大环境一样,都有结构性的性别不平等。他们这种很微妙的:一方面想要跻身主流,另一方面又想要保持独立性,抵御主流资本对它们侵蚀啊等等……摇滚圈这种想要保持站直的姿态,但是如果是要建立在对受到性侵害性骚扰的女乐手或者是女乐迷的牺牲上的话,这个这算什么事啊,对吧?


肖:听到他们谈到女权的那个部分,我就跟我的朋友说,我说快关掉快关掉,听他们谈的内容,真的对我个人来说对他们的好感有减分的作用。其实我之前也知道就是他们对性别问题的看法肯定是非常一般的水平,就是那种未经反思的原始朴素的那个状态。


水母:大家都是公认的就是摇滚乐它是属于年轻人的音乐,就是少年心气,这种东西在摇滚乐中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要素。你可以年纪大了还要摇滚,但你必须要有一颗少年心你才能摇滚得起来。我们可以看到我们身边的女孩总是比男孩成熟的要快,因为男孩有更多的、可以任性做自己的空间,这个社会对他们更包容,身边的人也会更加支持他们去完成他们少年时的梦想和理想,或者是一些孩子气的脾气,大家都更愿意去容忍他们。


而女孩很小就要就要学会审时度势,哪怕只是生存下来都非常艰难。所以我们看到我们身边的“老男孩”是常见的,并且他们会觉得自己这样非常可爱之类的,别人也会觉得他们这样很可爱,但是“老女孩”却是非常稀有的。甚至如果你一个女人三四十岁了,还活得像个小姑娘一样,别人还会对此很有意见。


就想问一句那个“格子间的女孩“怎么了?可能劳累一点会脱发呀,会生病啊,这都很正常的事情。你到底是要把她们当做什么?把她们作为你平庸生活的一部分,作为你放弃了理想以后不得不接受的现实,让人觉得他根本不懂民间疾苦的感觉。


其实说真的就是像新裤子包括刺猬还有《乐夏》节目中的很多老乐队,他们都是上一代的乐队了,他们并不能真正地反映出当下我们中国独立音乐圈最好的声音,最新锐的声音,最年轻的声音是什么样的。真正最有创造性的一块并没有被《乐队的夏天》这个节目所带出来。


其实现在年轻乐队有很多非常棒的,所以其实还是希望大家不要把自己的目光局限在《乐夏》中,在以新裤子为代表的几支老乐队的基础上,能真正去认识更多年轻的90后乐队。


希望女孩们不要胆怯,可能有很多人会觉得女乐手就是技术不好,你们不要去搭理这些人,勇敢地做自己的音乐。很多人觉得摇滚乐并不是女性的一个生活方式,这是完全错误的,我想说摇滚乐包括更广义的音乐艺术,是属于所有人的,我们每个人都能在里面找到自由。希望这样的一些迷思能够散去,相信环境慢慢会改善的。


暴女运动


推荐乐队/乐手列表:


李青:Snapline,Carsick Cars

海朋森

小王

养鸡

付菡:后海大鲨鱼

Patti Smith

Blondie:Debbie Harry

Slowdive:Rachel

Courtney Love:Hole



策划:肖美丽 灯塔水母君 田左一

剪辑: 田左一

微信文案:肖美丽

编辑:肖美丽  田左一 

校对:琬

音乐:林菁

图片来自网络










(向上滑动启阅)

世界需要女性摇滚评论家


作者:安雯·克劳福德

2015年5月26日发表于《纽约客》

翻译:灯塔水母君

(无授权翻译,禁止商业转载。开放非商用转载,但请务必标明作者和译者)

其实我一张滚石乐队的专辑都没有,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很难欣赏滚石乐队,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典型的摇滚了。摇滚乐激励人们去反抗社会与推动性解放,但它所描绘的理想愿景通常是予以男性的,对女性而言却虚幻得多。尽管很多女人,包括我自己,都努力从中汲取自由的信念。“虽然我对男吉他手没意见,”1966年,记者莉莲·洛克森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但我无法忍受那该死的电吉他。”我明白她的感受。

洛克森出生于意大利,在澳大利亚长大。她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新闻记者和安迪·沃霍尔在堪萨斯城圈子里的名人。1969年,她出版了《莉莲·洛克森的摇滚百科全书》。这是第一本关于摇滚乐的百科全书,它出色的研究和机敏的批判令人惊叹。此书发行不到半年,精装版就加印了两次,洛克森也因此上了《纽约时报》。而现在,这本书已经绝版几十年了。(洛克森于1973年离世,享年四十一岁。)与洛克森同时代的埃伦·威利斯,1968年开始从事音乐评论写作,是《纽约客》的第一位流行音乐评论家。但她的评论集《黑胶深海》直到2011年才出版,当时她已经去世五年了。这个月,美国作家杰西卡·霍珀,音乐网站Pitchfork的高级编辑,出了一本名为《第一本由健在的女性摇滚评论家编写的评论集》的书。这一书名相比陈述事实更像是挑衅,但也不完全与事实相悖。在世的女性摇滚评论家(或爵士、说唱、舞曲评论家)出版的书籍确实非常少。在这本书的导读里,霍珀列举了洛克森、威利斯、英国记者卡洛琳·库恩,以及编写《她笔下的摇滚乐》的伊芙琳·麦克唐纳和安·鲍尔斯作为她的前辈。“我起这个书名不是为了抹去我们的历史,而是要指出这一重要的历史轨迹。”霍珀如是写道。

这条轨迹并不易于察觉。摇滚史上最有名的乐评人——罗伯特·克里斯戈、格雷尔·马库斯、

莱斯特·邦斯、尼克·肯特——他们都是男性。其中,1982年于三十三岁的年纪逝世的邦斯依然是乐评人心中不可超越的偶像。为什么?因为他的人生历程坎坷而艰辛,沉迷毒品、放荡不羁,哪怕晚上也要戴着墨镜,还具有一种疯狂的幽默感,这一切造就了他阳刚的反英雄形象,就像他笔下的摇滚明星一样。可这种姿态对于女性评论家就不奏效了,人们连她们流露出些微的不友善都无法容忍,更别提赞美了。人们很少视反叛的女性摇滚人,包括从事摇滚文本写作的女人为天才;相反,她们往往会被看作妓女。在2002年出版的莉莲·洛克森传记《摇滚之母》中,洛克森的学生凯西·米勒回忆道,曾有一个男编辑分给她采访谁人乐队(The Who)的工作,并要求她为他口交作为答谢。男编辑说:“这种事对于你这个骨肉皮来说不算什么。”而米勒反驳说:“我不是骨肉皮,我是一个报道摇滚乐的女记者。”他却轻蔑道:“这没什么不同。”骨肉皮正是长久以来女性在摇滚圈里难以改变的刻板印象:虔诚的,美貌的,以及令人鄙夷的。

今年早些时候,霍珀采访了比约克。比约克指出,女性在音乐行业内外的工作和专业水平一般不受关注。“女人的付出是隐形的,”她说,“很少得到奖励。”她发现她的男性合作者在她作品中的演奏都会理所当然地获得认可,而由于她在台上主要负责演唱,人们普遍认为她既不会演奏乐器也不懂唱片制作。“我想鼓励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告诉她们,你们不仅仅是供人幻想的客体,你们可以有所作为。”她说。

十四岁的时候,我站在科学课的教室外,手上抱着一个文件夹,上面贴着一排我从音乐杂志上小心翼翼剪下来的名人头像。一个路过的男生指着上面比约克的头像,对我冷笑地说:“我打赌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当时是1995年左右,还是音乐媒体尤其关注女性摇滚人的年代呢。)我当然知道谁是比约克,因为我妈妈非常喜欢方糖乐队(比约克单飞之前所在的冰岛乐队),于是我在耳濡目染中听了很多比约克的歌。我忘了向那个男孩说明这一点,我想要是我做了,他可能会相信我的。在唱片店,乐器行,现在是社交媒体,当谈起流行音乐,这些场所往往会成为男性魅力的展示台。而当女性表现出她们的专业性时,往往会被贬低为唬人的把戏。每一个对流行音乐发表意见的女人都会遭受或多或少的非议,而即使成为一名得到承认的专业人士(音乐家或评论家)也无法使你免遭被人指为骗子或水货的中伤。

女性的问题在于,我们在流行音乐中的角色很早就被定位了。在某种程度上,这得归功于早期媒体。六十年代摇滚乐盛行,围绕它的讨论也愈发严肃起来。在那些关于滚石vs.马迪·沃特斯、摩城唱片vs.斯塔克斯唱片、鲍勃·迪伦vs.全世界的争论中,女性参与者总是得不到支持,她们被看作是轻佻而虚伪的。无论是少女歌迷还是女子乐队的成员,都被看作没骨气的弱者,甚至连女性评论家都这么认为。“摩城唱片的卓越集中体现在它机器般的精准中,”莉莲·洛克森在她的摇滚百科全书中写道,“一切都为他们倾尽全力,因此他们不会抵制这个系统。”这种评价依然被用在今天的女性艺术家身上。在霍珀的书中,“真或假”这一章里,有一篇写于2012年的关于拉娜·德雷的文章。这位艺术家的外形让人回想起六十年代的那些有着长发和浓密卷翘的睫毛的歌手,而她的职业生涯一直笼罩在疑云中,无论是音乐还是其他方面。“听众并不需要真相,他们只热衷于那些老套的无稽之谈,”霍珀写道,“而女人的不诚实,正是其中最老套的。”

对于早期的女性乐评人来说,比如洛克森和威利斯,詹尼斯·乔普林无疑是一个亮点。乔普林的音乐和滚石乐队一样,深受布鲁斯影响;她破烂邋遢的风格让她看起来很有摇滚明星的派头。但她也是非常孤独的,用威利斯的话来说就是“她是唯一一个将女性对个人自由的诉求有形化与公开化的六十年代文化英雄”。即便如此,乔普林也饱受争议。人们夸赞她的性感,却也因此唾弃她,反文化运动的局限与伪善在其中表露无遗。“除了用文字强暴羞辱她,乐评人好像都不会其他的表达方式。”洛克森如是写道。很多乔普林的女性歌迷都对她的遭遇感到郁愤,更为她的英年早逝而悲伤。这些情绪不断积压,在不久的将来,终于激起了女性解放运动的第一次爆发。洛克森和威利斯都参与了女权运动;杰梅茵·格里尔把她1970年出版的女权主义名作《女太监》献给了洛克森,并在献词中如此形容她为“博学、杰出、雄辩滔滔、倍受爱戴的莉莲;自认丑陋的美人莉莲。”

学术界与新闻行业相比,拥有略微进步的性别观念,因而为从事流行音乐写作的女性提供了较好的环境。在这一领域,特里西娅·罗斯、达芙妮·布鲁克斯、艾莎·杜伦、艾丽丝·埃克尔斯、盖尔·瓦尔德和安吉拉·麦克罗比贡献了丰富的女性主义分析。虽然这些女作者的文章只是偶尔才会刊登在主流媒体上,但是四十年来,流行音乐领域的女性主义批判理论还是缓慢地进入了更年轻的评论家的视野;因此最近霍珀在女性网站Hairpin的一个采访中指出:“线上出版带动了一大批富有见解的年轻作者的崛起,他们入行时就已形成了非常好的批判知识体系,围绕种族、性别、酷儿、身体这些议题写作。”霍珀十几岁就开始发表文化评论了,当时是九十年代中期,以“暴女”为代表的女权朋克大行其道。那时她的知识面尚未超出中学教育的范畴,不过她在自学中发展出了一套活力四射的会话式写作风格,这很符合音乐媒体的另一套传统,它更轻松,更娱乐,而不是一味追求严肃。不过霍珀的轻盈文风并未妨碍她对艰深问题的探索,比如当地朋克摇滚中的性别歧视,或者麦莉·赛勒斯“平庸而有害”的创作才能。

除了乐评,从事流行音乐写作的女性也会涉猎其他文学类型。女性艺术家长期借用回忆录的方式来反映她们社会角色中的压力与反差。例如金·戈登的《乐队中的女孩》,特蕾西·索恩的《卧室里的迪斯科女王》、薇芙·艾伯丁的《衣服,衣服,衣服;音乐,音乐,音乐;男孩,男孩,男孩》。更早的经典还有玛丽·威尔森的《追梦的女孩:我的卓越生活》和蒂娜·特纳的《我,蒂娜》,均为流行音乐文本提供了可贵的女性视角。还有一类很少但很重要的女性写作体裁,即采用流行音乐为主题的当代小说,比如詹妮弗·伊根在普利策获奖作品《恶棍来袭》(2010)中塑造了一个卑鄙的音乐商业经理;埃莉诺·亨德森在《一万个圣人》(2011)中用激情洋溢的文笔刻画了八十年代纽约的硬核朋克图景;以及达娜·斯皮奥塔的《岩石阿拉伯》(2012)中,故事主人公的哥哥记下了他成为摇滚明星的梦。

或许相比乐评,小说和回忆录为女作者们开辟了更多写作空间,让她们能够深入分析流行音乐绝妙又令人恼火的一切:它的壮丽,它的狡诈,还有它用来哄骗我们的美丽谎言。但是我们仍旧需要更多的女作者。“放松点,宝贝。”米克·贾格尔在《在我的控制下》中如此唱道——这一顽固不化的厌女症仍未能随时间淡去,而成千上万对贾格尔唯命是从的女孩依然会因此激动得尖叫不已。1971年,埃伦·威利斯在一篇文章中评价说,米克·贾格尔“对自己的男性生殖力的粗鲁炫耀,在摇滚乐的范畴内,相比而凯特·斯蒂文斯充满优越感的放浪姿态,并不是那么大男子主义,”她写道,“‘醉酒的少女’开始蓄积能量以对抗她们知道或不知道的挫折,这正暗喻了女性的自由解放。”我并不完全赞同威利斯对滚石乐队的辩护,但我察觉到了她正在试图进行一种艰难的权衡,这种权衡是介于摇滚乐能让女人感受到的自由,与它所宣告的对女性的压制与征服之间的。而这位女性评论家希望在种种杂乱模糊的界线之间,理出一条清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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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明:有点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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